中国教育理论研究的世纪走向
摘 要:在21世纪,中国教育理论研究正日趋体现三个方面的发展走向:走向教育理论自身的批判,突出地表现在对教育理论中的理论前提、概念术语、命题等所作的规范性、规则性、合理性和有效性的反思上;走向丰富的教育实践,突出地表现在教育理论研究越来越注重把握实践问题、转变研究方式、解构研究话语、构成与中小学教师合作的研究共同体上;走向多维的综合,突出地表现在实践样式的综合和学科间的综合上。
关键词:教育理论 教育研究 教育批判 教育实践 多维综合
中国分类号:C4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60(2003)02-0002-09
值新世纪之际,反思教育理论,洞见教育理论研究的明天,日益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每一个教育理论工作者都或多或少、或隐或显地思考着教育理论的未来形态及教育理论研究的走向。对世纪的中国教育理论研究会体现出什么样的特征?它应该关注什么?应该朝什么样的方向去努力?下文展示的就是对这些问题的初步思考。
一、走向教育理论自身的批判
着眼于批判,于理论自身的反思与评判中增强理论研究的自我意识和活力。
(一)批判之必要
人们常说,中国正处于一种社会转型期。所谓转型,也就是从传统社会转变到现代社会。既然转型意味着对传统社会路向的偏离,那么在整个转型的过程中,就应该一刻也不放松对旧有传统的批判。社会转型的过程,也就是文化更新的过程,传统的文化心理、思维定势、价值取向、行为方式倘若得不到改造,转型的过程便永远不会完成,现代社会也永远不会到来。教育理论研究也是如此。如果不能以一种冷峻的目光审视已有的教育理论研究,正视教育理论研究中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弊端,那么,教育理论自身就不能适应社会转型的需要,自身也就少了一份更新的基础,少了重新建构的可能性。
从理论的一般发展逻辑上看,批判也是理论成长的一个重要的甚至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比如,没有德国古典哲学自康德以来所倡导的批判精神,哲学本身的发展就会大受制约。这里说的批判精神,就是对过去各个范畴重新衡量和估价,也就是对那些未经追究的范畴进行考核,探讨这些范畴在什么限度内具有价值与效用。批判是不接受未经考察的前提的,它具有反对盲从、反对迷信、提倡独立思考的意义。十七、十八世纪的启蒙学者开启了批判精神的先河,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权威;不管这权威是宗教、自然观、社会还是国家制度,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这种批判精神给予理论研究以很大影响,催生着新理论的萌生。
教育理论研究少批判之风,少反思之风,已成为大家公认的事实。它既没有文学的唇枪舌剑,也没有哲学的究根追底;既没有科学的反求诸己,也没有文化学、社会学的自我批判。它常常是以一种波澜不惊、四平八稳的形态向前运行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但其中有一点是根本性的,那就是教育自身往往倾向于构成一种保守、封闭的体系,作为以教育问题为研究对象的教育研究者,也会自觉不自觉地陷入这种保守、封闭的罗网,而无开放的胸怀,也就少自身的深刻反思与探究,拒斥彻底的批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批判对理论的研究发挥着多方面的作用:一是监督,通过透视教育理论研究的运行情况,提示着理论研究依循原有预定的路向前进,使理论发挥其自身应有的功能;二是规范,及时捕捉理论研究中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使研究过程、研究方式甚至理论成果的表达形式规范化;三是引导,通过对理论研究的评析,辨识研究的未来发展前景及形态,使研究适时转型、变化;四是重构,“不破不立”,批判所担负的并不仅仅是解构的功能,而且也承担着重新去“结构”的角色,正是在批判之中,理论的新形态得以生成。教育理论研究中少了批判,多了“共鸣”;少了彼此间的对立,多了一团和气和自说自话,其后果是许多研究陷于低水平的重复,理论上一片沉寂,缺少新的生长点,同时研究缺少应有的规范。
(二)批判之含义
这里我们要认识到批判绝不仅限于否定、批评,它是与分析、评判、甄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批判既有反思的意味,也有建构的功用。理论在着眼于自身批判的同时,也正是于深刻的自我反思中寻求着建构的路径。就此而言,批判至少意味着下列几个方面:
批判意味着距离:对这样的距离,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认识:第一,从批判的立场上来看,批判总意味着与批判对象的不一致,如果两者完全趋同了,也就没有了批判存留的必要与可能;第二,从批判所处的角度来看,批判总意味着中立与客观,站在一定的旁观者的角度来分析被批判对象,角色的任意调整,都有可能使批判的立场颠倒或转换。正是由于这种距离,使得批判显得冷峻与不尽“人情”。就拿教育政策的批判来说,它几乎是西方发达国家都非常关注的领域,在这种批判中,教育研究者既要看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又要清醒地认识到教育政策与教育理论研究之间存在的张力。这种张力既体现了研究者自身的独立性,也体现了教育理论研究的独到价值。换句话说,教育理论研究之所以对教育政策、决策有所助益,正是在于你首先是一个研究者,你的立场、观点、角度是与决策者不同的,你的价值也正体现在这儿。没有认识到这点,你的研究也就在决策者心目中失去了光彩。
批判意味着究本溯源:批判不是在表面上看问题,不是认同和首肯所呈现的种种结论,而是对各种各样的事物做前提上的探寻与思索,分析其前提存在的合理性及依据的确当性。它常常表现出一种穷追不舍的态度与精神,有一种“吹尽黄沙” 的执着。正是这种追本溯源,使得研究更具理性,认识日趋合理。
批判意味着重新衡量和估价:批判常是与对历史的反思、对既有事物的重新甄别和评判结合在一起的。它对那些既定的标准进行再审视,为事物的分析提供新的坐标与标尺;为历史的演进进行“盘点”,对历史作出重新的梳理与评定。正是这种重新衡量和估价,使得批判常常与重新的建构结合在一起。正所谓“不破不立”。
批判意味着独立:批判应该有一种不强人从己,也不强己从人的洒脱,它以“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为特征,不盲从,不轻信。以批判为己任的研究者,有时嬉笑怒骂,有时坦诚直言,表现得特立独行。正是这种独立,使得教育理论研究意识到自身的缺陷与不足,注意到自身的运行与发展。
批判意味着质疑和否定:批判既然总是与分析、评判、批评等结盟,也就常表现出对既有结论和认识的质疑与否定。质询某一认识是否合理,重新审视某一结论是否正确,这些最终达成的往往是否定。好在正如霍葆奎教授所言的:“只有一种观点的学术,是窒息了的学术;没有争论的学术,是死亡了的学术。”正是这种质疑和否定,才使得理论繁荣,认识日益趋向于真理。
(三)批判之指向
教育理论研究的批判可以指向许多方面,大凡其中诸多事物,如研究方法、研究现状、研究群体,都可以置于批判的视野中加以审视和打量。这里着重分析对研究前提、概念与命题的批判。之所以对这些内容进行批判,是由教育理论前提的不确定性、概念的歧义性和命题逻辑证明的非终极性等因素所决定的。
在教育学的每一具体理论中,都有其确定的理论前提,但每一前提不仅是解释某种理论的出发点,而且本身也是需要解释的。理论的层次是无限的,不存在确定不变的终极前提。任何理论前提都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它总是依靠某一或某些条件而存在的,因而需要寻根究底的考察。这里需要注意的是,由于教育理论与其前提的关系有着两重性:一方面前提是理论本身的一部分,是理论各环节的出发点;另一方面前提又不完全在教育理论之中;因此,对教育理论前提的批判反思,不能完全在教育学自身内部进行,否则就变成了用教育学自身理论说明前提,即用此前提说明此前提,用此推论说明此推论的循环论证。而就教育学中存在的若干概念、术语来讲,无一没有歧义。因为概念总是从教育实际经验中得出的,在实践领域甚至是理论领域,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具体操作情景来界定概念,选择概念某一方面的含义。这种以多样性为前提所进行的选择,就造成了教育上的概念、术语的多样的可能性。①此外,以概念为基础的命题的逻辑说明,也不存在同一的、终极的层次。在每一命题的逻辑论证中,每一说明层次当中都含有一个自身尚待说明的问题。教育理论自身的这些特征,要求在教育学的发展历程中,不断地向理论的根本点发问,在宏观的理论背景下对它进行哲学层次上的批判反思。
对教育理论中的理论前提、概念术语、命题所作的反思,是在四个依次展开的层面上展开的:一是对规范性的批判反思;二是对合规则性的批判反思;三是对真实性、可行性或者说合理性的批判反思;四是对有效性的批判反思。
第一种反思是考察、追究概念、术语、命题等“是什么”与“不是什么”,“在多大程度上是与不是”以及“针对什么或相对什么而言”等等,也就是要追究、考察规范和标准。
第二种反思是在确定是什么的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判定它们是否合乎逻辑等方面的规则。合乎规则的思维,是产生和形成正确命题、概念的条件之一。对于判定理论观念来说,合规则性是从形式上进行的判定,或者说只是形式上的要求。只有这些尚且不够,因为符合规则的思维也只是一种可能的思维,其真实性、可行性即合理性还需要从事实方面去追究。这就需要第三种反思──考察分析它在实践上真实程度如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真的这样;它是否可行,可行与不可行的条件和根据怎么样。由于“真实”就是能被实际从事的相应活动所实际地把握,“可行”就是能成为实际进行的活动,因此,真实性是可行性的前提,可行性是真实性的验证。
第四种对有效性的反思,就是考察、追究其“作用”、“影响”、“价值”或“意义”,分析其预期效果、潜在意义,质询如果这种思想观念成立且可行,意味着什么,会引起什么后果,产生什么连锁反应。
一般来说,对于教育学中的任何命题、概念等,都可以从上述四个方面进行反思。例如,对“课程是学生在学校情境中获得的全部经验”这一命题,就可以首先弄清什么是“经验”,什么是“学校情境”等;把“课程”归属于“经验”在逻辑上是否相悖;这种课程界说在实际中能否把握,运用它可否分析学校中的有关现象;它与教育学中其它相关概念关系如何;它在整个教育理论中居何地位,有何作用及意义等。
应该指出,在批判中既要反思旧的观念和做法,对研究传统进行梳理,同样也需要甄别新的认识和行为。新的并不见得是对的、好的,旧的也并不意味着就是落后的、不好的。任何一种新思想、新潮流,不论是好是坏,在尚未深入研究前,不少人就一窝蜂地赶时髦。推其学理上的原因,主要就是庸俗的进化观给中国思想界和教育界带来的消极影响,以及受其支配的“新”与“旧”的观念,总是觉得“新的总比旧的好”,“越彻底越好”这样一来,谈论旧的就被视为保守,批评新的就被视为顽固。
二、走向丰富的教育实践
着眼于中国丰富的教育实践,于理论与实践的两相融合中寻求教育理论的生长点。
(一)理论需要借助于实践才能得到发展
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关系,是教育理论界一直论争不下的一个命题。理论与实践的对立是理论与实践关系中的题中应有之意,例如,理论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理性,而实践的基本属性之一就是感性。理性与感性的重要区别就在于,前者能透过事物的现象而深入本质,后者则囿于现象世界,囿于直观世界。任何事物、任何实践活动都有其具体的表现形态或形式,它们与事物内在的本质并不是等同的,马克思也曾针对这一问题指出:“如果事物的表现形式和事物的本质会直接合而为一,一切科学就都成为多余的了。”但理论毕竟需要直面实践,在实践中体现自身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理论归根结底是来于实践,又归根结底是要指导实践的。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理论是需要以实践为土壤的,正如迪尔登在《教育领域中的理论与实践》中所讲的:“教育理论是一种独特努力的产物,这种努力是要去获得教育实践的理智而深沉的理解;这种理解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既有课程的,也有制度的;既有经验的,也有评价的。但是实践并不一定借助于理论来进行。赖尔在《心的概念》中指出,从历史的观点看,实践先于理论;即便是在今天,也有很多没有理论体系指导的理智的实践。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是教育理论发展的必由之路。
(二)教育理论的性质决定了实践视野的重要
教育学从根本上讲,是应用的学问。
理论有两种基本的指向,一是解释或预测,二是规定或建议人们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与这两种指向相对应,可以将理论分成解释理论和实用(应用)理论。解释理论告诉人们世界是什么,实用理论则告诉人们应该做什么和怎么做。也就是说,实用理论是关于如何进行改进的建议或规定,其主要功能在于指导实践。从教育理论的功能来看,教育理论主要在于指导教育实践,在于对教育实践提出处方或建议,因而主要归属为实用理论。当然这一结论并不排除教育理论中有解释理论的因素,但这些因素主要是从其他学科引进的,是给定的。比如说,在关于教育与人的发展理论中,儿童身心发展阶段的划分是从生理学和心理学中引进的。教育学意义上的理论,则是针对儿童身心发展的阶段性,规定人们应该做什么和建议人们怎么做。
(三)教育理论总体上是落后于教育实践的
表现有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不能对教育实践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与说明。实践工作者大多是借助于自身的经验而不是理论来观照自己的教育教学行为,形成自身的行为方式和行为参照体系。迄今为止,教育理论工作者对包括课堂教学在内的学校教育活动等缺乏基本的了解,更缺乏深入的探究与说明,以至于支配教师实践行为的不是理论,而是积习已久的教育上的惯性行为。
第二,不能对教育实践的发展作出预测与评判。描述、解释、评判、预测,是任何一种理论对相应的实践行为应该发挥的四种作用,也是理论功能的有效体现方式。从教育理论与教育实践的状况来看,教育理论由于自身解释功能的降低以及对实践行为的“规避”,使得
自身无法对实践的发展趋势作出预测,对实践的评判也常常显得缺乏应有的针对性。
第三,用超乎教育现象的理想化认识来指导实践。由于这种理想是在摆脱对教育现实的真切感受的状态下提出的,因而指导意义有限。这样还会产生的一个副产品是,久而久之,实践界会对理论生厌,说不定哪天还会“揭竿而起”。教育学不是玄学,不是闭门造车的学问,这点是每个教育理论工作者都应该记取的。
第四,用简单化了的推论来认识、界定复杂的教育实践。教育实践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行为,在它的内部所构成的错综复杂的各种各样的关系,在它的外部所形成的方方面面彼此羁绊的联系,是简单的眼光所无法打量与把握的。到目前为止,我们似乎对教育内部的复杂系统知之甚少,研究者大多是用从理论到理论的推论和演绎在认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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