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与博士妈妈解读家教

关于与博士妈妈解读家教

关于与博士妈妈解读家教

  在大学工作,觉得自己每天都置身于人才超市中,而我与李坊教授交谈,不是因为她的名牌大学博士头衔,也不是因为她是学院里最年轻的副教授,更不是因为她的那些被同行赞许的论文和专著,我们谈的话题与她人生中的这些亮点都没有直接关系。她是以一个普通母亲的身份,反思自己的成长历程,掂量家庭教育在其中所占的分量,并且在影响自己成长的众多人物中,找出自己身上都有谁的影子。在访谈过程中,我们觉得知识女性做了母亲以后,会更富有真实性地寻根自己所受的家庭教育,以及自己现在给孩子所施的家庭教育,从中整合出个人成长历史沉淀出来的精华,给家庭教育的价值一个明确的定位。

  看似薄弱的农村隔代家教环境

  年轻的李教授走过了一条一马平川的求学求知之路:1970年出生于陕西一个中等城市,中学毕业后考入一所部属重点大学获得学士学位,然后又连续攻读了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随即进入清华大学人文学院从事教学和研究工作。工作期间,李教授的教学和研究能力、勤奋的敬业精神以及良好的沟通能力获得了同事和学生的好评。应该说,李教授的经历在清华大学的教师中非常普遍,也非常普通,但是,她在成长过程中经历了不同的事,她的学龄前和整个小学阶段一直是跟爷爷奶奶在农村生活,小学毕业才回到城市上中学。作为一个幼儿教育工作者,我最感兴趣的是她与爷爷奶奶在一起长达8年的童年生活。她所受的小学教育怎么样?爷爷奶奶娇惯她吗?工作很忙的爸爸妈妈对她有深刻的影响吗?小学是打基础的阶段,那个时代的农村生活经历为她以后的生活打下了什么样的基础呢?
  按照现在的说法,她所在的小学绝对符合"处境不利学校"的状况。她说整个学校破得一塌糊涂,还是复式班的教学模式。桌子腿都是不齐的,凳子都是从各家搬来拼到一起的,高低不平,老师还要求睡午觉。教师也是"处境不利的弱势人群"。他们是原来在城里工作的知识青年,后来又带着家人返乡,在农村干不了农活儿,挣不了工分,便发挥自己的知识和专长,教书育人。
  爷爷奶奶都是朴实的种田人。李教授的父母是机关干部,工作比较忙,于是把孩子托付给老人,偶尔回来看一次。相对于村里的街坊邻居而言,她的家庭条件比较好。
  条件不好的学校,要求比较宽松的隔代教育,加上容易滋长优越感的家庭条件,让人会自然而然地推理出李教授那时会是一个被溺爱娇宠的孩子;可是恰恰相反,李教授是一个特别上进、很有自律能力的人。她说自己小时候好奇心非常强,喜欢提问,喜欢学习,因此学习成绩也非常好。这更让我特别想探究在看似比较薄弱的农村隔代家教环境中,是什么因素促使她健康成长的。

  富有营养价值的童年生活

  李教授的童年没有很多的课本和作业,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收获是干瘪的、蒙昧的,相反,她吮吸了大自然馈赠的日月精华。
  李教授说,爷爷奶奶是不怎么管她的,少量的家庭作业在学校很快就写完了,于是她有时间和精力去爬树、逮知了、摘果子吃。大自然里所有的小植物,她也都特别感兴趣,整天看这片叶子是什么样子,看那朵花是什么样子,隔一阵子又去看看花花草草有什么变化。那时候也没有什么人有意识地教她什么,但她从小就特别喜欢学,会拿着一张报纸,问别人这是什么字,那是什么字。
  李教授认为自己有一个天真烂漫的、愉快的童年。她说:"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世界是什么样子,我眼中的世界我现在能回想起来是什么颜色的,我知道棉花是怎么样一片一片地变化的。后来我总爱让别人猜棉花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都说不出来。"说到这里,她笑得很开心,仿佛对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童年很得意。
  可我"扫兴"地反问她:"那现在您的孩子可是住在几十层高的钢筋水泥房子里面,您还能给他这么好的童年吗?"李教授胸有成竹地回答:"我不主张孩子要学很多东西,一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准是把他带出去,让他去爬山玩,让他有一个好的身体,长大了有什么重担或者困难,也不会把他累趴下。我还经常让他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周围的世界。"显然,童年所积攒的营养,到现在仍然让李教授享用,她怎么能不馈赠一些给自己的孩子呢!
  当然,李教授并不是说,孩子小的时候学很多知识是不对的。她说,关键是孩子有所不同,每个孩子的潜能和倾向不一样。她曾经对自己的儿子试过一些系列性的教育方案,但是孩子逆反,于是她就此打住。既然是这样,那就换一种方式。强迫孩子学习家长认为很重要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说不定过了两年,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李教授的一番话令我意识到,让一个人终身受益的童年生活应该是创设一个富有张力的心灵空间。如果把人一生在各个方面的发展比喻为一个收获沉甸甸的容器的话,那么,童年的任务应该是做这个容器,而不是急着往里面装东西。也就是说,用好奇心、兴趣、想像力把容器的空间撑得大大的,然后上了中学,孩子的逻辑思维能力发展了,他就可以尽可能多地摘取知识的硕果收藏在容器里,以备后用。否则,早早地把孩子限制在楼房住所里学知识,就等于早早地把容器定型了,孩子的潜力和发展后劲就会受到限制。
  在农村没有学太多"东西"的李教授一回城里就出手不凡。不就是那些固定的"游戏规则"嘛!她稍稍一发力,就把班里的第一名吓哭了,因为这个第一名从来没想到有人会超过她。童年时代,在大自然中积累了丰富经验的李教授,渐渐开始一路领先地在她的小天地里"驰骋"了。

  不在孩子身边的父母影响却最大

  当问到"伴随成长的重要人物是谁"的时候,我原以为应该是与她朝夕相处的爷爷奶奶,结果李教授却说是自己的妈妈。看来,家长的影响力能穿越时空的限制,突破耳提面命的优势,实现远距离的教育感染力。
  李教授的爸爸是从教师队伍里选拔出来的干部,20多岁就当了公社书记。李教授小时候不常接触爸爸,因此她觉得爸爸是个神秘人物,是个偶像。妈妈也很勤劳善良,虽然爸妈对她面对面的指导很少,但她仍觉得自己有很好的父母,自己也应该是挺好的,心目中要有一个榜样。农村的爷爷奶奶和乡里乡亲常常当着她的面夸赞她的父母:你看,人家爹妈怎么怎么样,人家孩子就是好。这本身就是无形之中树立起来的威信,对孩子也是一种鼓励和要求。
  李教授总结说,家庭教育不能只给孩子讲道理,孩子对道理的接受程度是有限的,你必须做样子,通过榜样去激发,给他示范。如果做爸爸妈妈的很上进,孩子真的差不到哪儿去。
  可见,做家长的奥秘其实不复杂,不管你与孩子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边,你得做样子给他看。父母孩子的行为规则应该一样,不能一人一套。

  有些行为专门做给孩子看

  社会转型时期的价值观念碰撞太频繁了,当年自己所接受的家庭教育会因后来的学识、阅历不同而有所改变,现在要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家庭教育,应该给眼前的这个孩子什么样的价值标准呢?这恐怕是每个家长都遇到的难题。
  比如,对沿街乞讨的人,要不要施舍?李教授说,按妈妈的想法,应该帮助这些处境不利的人。李教授的妈妈就是一个身体力行的善良的人,乐于帮助身边有需要的人。她说,我妈是防疫站的,我爸是机关干部,并没有多少钱。但是他们同情心强,一般情况下,亲戚朋友张口,孩子上学,我妈妈都会帮忙的。
  李教授把妈妈的做法牢牢记在心里,但是在具体事情上,她自己心里有杆秤:帮助弱势群体是政府、社会以及每个人的责任,可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你施舍给他,就是在奖励懒惰,一个有手有脚的人为什么不去干活?况且有报告文学揭露说乞讨本身也是个黑社会,甭理它。因此,妈妈有时候说:"小坊,你就是太理性,有点冷。"
  但是,当为了教育儿子的时候,李教授会改变自己。每天上下班从天桥上走,她经常会遇到一些乞讨的人在那里乞讨。有一次,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小孩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过路人施舍。李教授的儿子站在那里不走了,说:"妈妈,他们多冷啊!"李教授让儿子给了他们一毛钱。她说:"我不想给这些人太多的钱,我是为了培养孩子的爱心才这么做的。孩子还小,不明白世界是怎么回事,背后的道理他也听不懂。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让他冷酷无情。孩子渐渐长大了,我会慢慢告诉他,你想帮人,你得有能力帮人,有能力是帮助人的前提。"
  对李教授"内方外圆"的做法,我觉得挺有借鉴价值的。在瞬息万变的现代社会,存在着各种各样正面或负面的生活素材,我们成人能"看透"其中的内容,但是孩子却未必,因此,对孩子的教育还是应该有所超脱的,因为家长的主要任务是塑造人,而不是让孩子面对事实、解决现实问题。所以,传统美德的教育不应该因为"世道变了"而抛弃,在必要的时候,家长要做给孩子看,当孩子能看出我们自相矛盾的时候,也说明他有了自己的思考,我们就可以把现实摆在他面前,让他自己判断、自己选择了。
  就像李教授在自己的专著《通识教育:一种大学教育观》中引用亚里士多德的一句话:"应当有一种教育,依此教育公民的子女,既不立足于实用,也不立足于必需,而是为了自由而高尚的情操。"恐怕这是教育好孩子应该坚守的最大的道理和原则了。

  只做部分退让的教育信念

  在学业和学术上出类拔萃的李教授对自己的儿子有什么要求呢?她说:"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做第一,如果他能得第十名左右就行了。我是这样想的,第十名左右的孩子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取得第一名,压一压,他就有这个潜力去得第一名,'井无压力不出油'嘛。现在他不去拿,我留着他的潜力,让他更宽一点地去发展。"
  我进一步追问:"现在很多学校都注重过程评价的'素质教育',孩子得每个学年都有很好的学习成绩才行。这样实际上把考试的战线拉得更长、提得更早,孩子不仅得重视'大考',还得重视'小考',不仅得重视'主课',还得重视'副课',否则,上中学的时候,哪个阶段哪门学科出现薄弱环节,都有可能被重点学校、重点班级捉住'软肋'而淘汰。对于这些问题你是怎么看的?"
  "我很在意给孩子挑选小学。很多学校是这样,但有的学校就稍微好一点,至少不这么严重。有的学校、有的老师教育观念是经不起推敲的。听一个朋友说,她的孩子考了80多分,老师让家长写检查,我觉得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第一,用考多少分来评估学生是不是很合理?第二,即使你的评估是合理的,那是家长的责任吗?孩子就没有责任吗?学校就没有责任吗?学校应该要求孩子承担责任去对待自己的学习,家长只能起辅助作用,怎么能让家长写检查呢?要知道,家长是外因,孩子才是内因。"说到这一点,李教授的声音不由得略微提高了一点。
  四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成绩中等的孩子会吃香》,先转引了杭州天长小学周武老师担任班主任近20年的经验总结。他有意识地对1990年前后毕业的150名小学生做了跟踪调查,结果发现:在这些如今已经上了大学或工作了的学生中间,"栋梁型"人才往往是那些第十名前后直至二十名的学生;相反,有些当年备受老师宠爱、成绩数一数二的优秀学生,长大后却表现平平,甚至在其后的升学和就业等方面屡屡受挫。
  接着,我进一步在理论上求证。在学龄期间,孩子的语数外成绩好,只能说明他们认知书本知识的能力比较强,并不是说他们各方面的素质都好。然而,以学习成绩作为衡量孩子好坏的惟一标准,就容易使家长和老师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认为孩子只要学习成绩好,各方面发展就都好了,同时也就忽视了对孩子其他方面的教育和培养。结果,那些成绩优秀受家长和老师宠爱的孩子,他们的不足之处被家长和老师忽视,潜能得不到开发,待到踏入社会、走上工作岗位之后,他们曾经被家长和老师无意"保护"起来的弱点就暴露出来。相反,那些曾经被老师忽视的中等学生则显得发展后劲十足。他们较少受家长和老师的特殊关注及监督,外界也不对他们抱有过高的期望,因而他们的心理压力较小,他们就有可能去阅读他们感兴趣的书籍、做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思考一些事物的奥妙,因而他们也就更有机会发展完善的个性、培养多方面的才能。这些综合素质的积累和培养,为他们奠定了在未来人生中"厚积薄发"的牢固基础。
  当然,李教授并非完全不接受现实的局限。她说,目前的学校教育可能最终的出口还是那个"独木桥",因此,她的要求是有底线的,孩子成绩不能在15名以后。但她不会想当然地认为知识分子的孩子一定能成才,所以,什么样的家教方式对孩子的成长有什么影响,她是经常琢磨这些事情的。平时工作再忙,她也要抽时间把孩子的事情在头脑里过一遍,想得很清楚。不能不把家庭教育当回事,这种低级错误是不能犯的。
  与李教授的访谈结束后,我在思考一个问题:是逆境容易出人才,还是顺境容易出人才?可能我们听了很多磨难打造出来的钢铁般意志的人才,于是把人才的成长与挫折、困惑甚至灾难紧紧捆绑在一起,仿佛不经过"炼狱"的折磨,人就不能成为真正的人、大写的人。其实,这是一个误会,蒙蔽了我们探索顺境出人才的规律。李教授走过来的路很顺很平,没有曲折的故事和怦然心动的细节,但这并不是说她受教育的经历就是漫不经心、平淡无味的,其内涵同样耐人寻味,并且更具有代表性。因为,不断改变"逆境"走向"顺境",是人类为之努力的不懈追求,怎样在"顺境"和"温室"中教育好我们的孩子,是一项重任,需要我们每个人去发现、去探索。,并且更具有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