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娩故事:我是进了城的乡下老鼠

分娩故事:我是进了城的乡下老鼠

分娩故事:我是进了城的乡下老鼠

  受访人:郝阿妹(安徽省)

  年 龄:34岁

  受教育程度:小学毕业

  婚姻状况:1990年结婚

  健康情况:生育三胎,1997年第三次生育

  职 业:保姆(城市流动人口)

  个人档案

  他们光顾高兴,没注意我这里已经出问题。阿婆急得直掉大汗珠了,说是胎盘不见出来,只露着剪断了的那节脐带。阿婆开始还说再等等,一会儿她也等怕了,搓着两手直唠叨:“这怎么办?……怎么办?”说着,她就上手使劲往我的下身掏,我啊的大叫一声,就觉要死过去,说不清那种难受滋味。

  我是进了城的“乡下老鼠”

  我现在啥时想我生老三啥时浑身还发抖,真是后怕呀,就为要个儿子。

  那年(1997年)6月临产前一个月我还在城西一家人家里做小时工。我们自己的家(丈夫和小女儿,大女儿放在老家爷爷奶奶那儿)临时安在北京城西知春里那一带。那有十几户安徽老乡,热闹。可正赶上香港回归,地方上对我们这些没有临时户口的人查的挺严。没法子,只好搬到香山那一带查不到的地方。

  搬家那天是我的预产期,没动静。妈在城东边一家人家当保姆,也赶过来,说帮着收拾收拾跟我住香山几天。我说不用不用,又不是生头胎,丈夫还逼着我到市里大医院检查过,挺好的。妈临走到隔壁姑姑家(我们合着租两间平房,又合着一起搬香山),问明给我接生的阿婆几时来,就放心回去了。

  接生的阿婆一个月前刚给我姑姑家儿媳接生一个胖小子,都说她有经验。50多岁,早些年就从老家来京,这两年安徽老乡们都是请她帮忙接生,接过一伙小毛头了。我丈夫呢,还是信医院,也可能因为他特别看重这个儿子,说咱不怕去医院花钱,花钱也值得。使劲劝我,我说不用不用,我心里有底儿。前两个孩子虽说是在老家镇上卫生院生的,医生也没太管用,都是孩子自己溜下来的。丈夫还刨根问底儿问我啥感觉,我说就像拉肚子一样,有点疼,拉下就好了,不难。他说那他就放心了。

  搬了一天家,没等喘口气,我觉得破水了,先告诉丈夫去接生产阿婆,我说别走慌,不急,然后把小女儿打发到姑姑家,我就躺在破烂堆里等着。

  阿婆提个小布包跟着丈夫进屋时,我还在破水,身下全湿透了,流了一床。因为夏天,湿也不觉难受。阿婆跟丈夫说,“男人家,出去吧”先把丈夫打发出屋。丈夫一会儿就把我姑姑请进屋来。姑姑端来盆热水,就跟阿婆拉话儿。这时可能是下午四点多钟,我一边听着她们俩儿说姑姑家刚生下的大胖小子,一边听着屋外丈夫和小女儿的动静。他们爷俩可能是在外面做饭,我听着丈夫跟小女说话的声儿与往日不同,他这几天一直有点兴奋,跟谁都讲要生儿子了。

  我没什么兴奋的,生过两次孩子都觉得就像头痛感冒了一样,一两天就熬过去了。生头胎时还有点紧张,害怕。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一代人,有一半人已经选择到乡、镇卫生院生产。我那年26岁。从18岁就进城当保姆,25岁回老家结婚,头次生孩子我也要求向城里人那样进医院。那时候,自己把生孩子挺当事儿的。记得从我家到镇卫生院要5、6里水路,坐船,把我紧张得够呛,就怕把孩子生在船上。

  生多了,谁还把生孩子当回事呀!进得城里,我们又没有生得城里人的命。生完孩子,也不能像城里人那样当病似的养。我心里明白,我丈夫这次这么在乎要送我去医院生,是在乎生儿子。

  从下午4点到天黑下来时,我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没觉得有多痛,是那种浑身像要散了架一样的累。我知道不是因为生产,是因为从昨天到今天搬家,我就没闲下来一会儿。11点左右阿婆和姑姑忙起来,阿婆指挥姑姑一会儿帮我坐起,一会儿又躺下,后来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的时候,听姑姑大声说,“快,孩子头出来了!”阿婆就嘘嘘地唠叨着,“胳膊……腿……出齐了……接住”。我不知怎么一下子有点好奇,就抬起头看了一下,被阿婆唬住:“别动!再动,胎盘出不来了!”

  姑姑托着孩子挺兴奋,一劲儿叫胖小子,我丈夫就在那一刻冲进屋里。姑姑说看把你乐得两眼放光。他们光顾高兴,没注意我这里已经出问题。阿婆急得直掉大汗珠子,说是胎盘不见出来,只露着剪断了的那节脐带。我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只觉肚子空了反比刚才没生那会儿舒服。阿婆开始还说再等等,一会儿她也等怕了,搓着两手直唠叨,“这怎么办?……怎么办?”说着,她就上手使劲往我的下身掏,我啊的大叫一声,就觉要死过去,说不清那种难受滋味。

  我也记不得阿婆掏了多少次,每一次我都认为自己必死了,可一会儿我又明白过来。有一次可能昏死了挺长时间,我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发现丈夫直哭。阿婆跟丈夫姑姑说,“这样不行,拖下去会出事……得上医院。”这时候已经是夜里12点半,孩子11点多就出来了。

  姑姑说,“这么晚,上哪里找车呀!这连路灯都没有,附近没医院呀!”我丈夫哭着已经冲出去了。没过10分钟他又跑回来,“这里打不着车,不能等下去了,我背她走,边走边打车”。说着他就把我背起来往外走。姑姑把我儿子放在她儿媳屋里,和阿婆急急跟在我后面。我已经昏沉沉脑子不清楚,也不知走了多久(事后丈夫说走了20分钟),终于在有路灯的地方打上了车。